老人的面前是那座繁华而孤单的城市。老人看着它自顾自地疯狂扩大，其间的高大建筑如春笋般拔地而起，又如寒冷的剑一般离天空越来越近。

而老人则沉默着。她将双眼轻轻闭合，再睁开。

只顷刻间，眼前那似是无尽的繁华已全都归于虚无。

忽然一阵莫名的眩晕， 惊觉自己已被困在一颗囚笼似的水晶中，老人只能看到水晶外模糊的、无边的黑暗。孤单与寂寞向她袭来。她伸出手，却只能触碰到坚硬的水晶壁。

她的内心充满绝望。直到她通过厚厚的水晶的阻隔，看到了远处走来的那个虽模糊不清却又无比熟悉的身影，看到了那双熟悉、温暖的手，轻轻地触碰着那困住自己的壁垒。

老人从梦中醒来。梦中的黑暗与模糊被猝不及防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乳白色的光倾洒进来，眼前的事物逐渐变得清晰。那场梦刚宣告终结，就已因眼前一切的柔和与明亮而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切正常。”负责体检的医生走进等候室。老人戴上医生递来的信息眼镜，浅蓝色的镜片上一组组数据排列得井然有序，精确而详细。

这已是应离开的时候了。

“医生，请问你会经常做梦吗？”

“梦？”医生面对这个突兀的问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常做的”。

“哦。”老人起身离开。在医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老人察觉到了他眼中有一丝隐隐的慌乱。

“好久没见到我的儿子了。”一丝轻轻的叹息。

医生正在出神。听到老人的这句低语，忽然抬起头，目送着老人单薄的背影。

坐在运输舱内看透明轨道外的城市。她又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初到这里时这里的模样。那时热闹的街道、熙攘的人群已在这个城市发展的进程中渐行渐远，此时这里的人们都只呆在自己的屋子里，通过网络编织着自己无比充实而又无比虚幻的生命。

走进自己的家。家政机器人帮忙脱下外出时穿着的衣物。老人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几位同样白发苍苍的老朋友。

“怎么样？”

“都好。”

几位老人在这静谧的时光里继续他们的话题，享受着清闲的晚年。只是老人在聊得热烈时会不自觉地想去握老友的手。当触到一片空虚时才想起这是遥远距离外几位同自己一样的老人的全息投影。她常常会想，网络疏远了人们，又拉近了人们，这是非应如何评论呢？

无意间瞥到落地窗外的小院——正是春的时节，新鲜的花草映衬着翩然的蝶。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老人早有预感。所以当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时，她依然如往常一样平静。

不过在她走之前，还有些事情要去完成。

她在家政机器人的搀扶下，走到全息投影仪旁。那里有一个按钮。只要轻轻按下，从此以后，就会有一个虚拟的自己代替她陪伴她的老友们了。

她正要按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按按钮的动作静止在半空中。短暂的思索，再又继续之前的动作，轻轻地按下了按钮。

其实，有些事情她早已知道。

在沉重睡意还未将老人压垮之前，老人接过家政机器人递来的遥控器，对着落地窗按下了终止键。

落地窗外春暖花开的景象渐渐淡去。

她看到了没有科技掩饰的真正景象。

深冬，旧院，枯枝。

一片死寂。

医院的加急运输舱飞速地穿梭在巨大而孤单的城市。

老人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坠入了无边的深海。

她轻轻地睁开双眼，看到了自己曾梦见过的景象。

水晶囚笼。无边的漆黑与孤寂。

她想要挣脱，可坚硬的水晶壁却隔断了所有的希望。那无声的压抑已令她感到窒息。

忽然，远处的黑暗中裂开了一束微弱的光，一个身影从光中走来，走向被困住的她。老人透过水晶壁看到模糊的身影停在水晶外。虽看不清面容，但此刻老人心中已满是那个自己想念已久的人。她看到了来人轻轻地将手映在了水晶的外壁，可他也无法打开这牢笼。

刹那的灵光，老人似是领悟到了什么。

她轻轻伸出手，将手放到来人的手覆着的地方的内壁，让两只手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晶壁叠在一起。

水晶在两个人的手之间渐渐融化。

一只苍老的手，一只年轻的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在那个明亮的另一个世界里，急救室中的老人微笑着永远离去了。

缓缓走出急救室的医生，失神地望着医院空荡荡的走廊。感受着手上的余温，他忽然感到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虚无的梦中幻象。

轻推开窗子，暮冬的冷风吹散了医生的倦意。

该是梦醒的时刻了。他想。

总会有人在漫漫长冬中默默坚守，只为那冬日尽处的春暖花开。

春，已近了。

还好。

寒冬之后，便是春了。

作者：孙博文 固镇一中高二年级

指导老师：左云云 固镇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