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科学方面的研究成功深入至量子层次,学科交纵进一步体现,由此,一个人类发展的新纪元就此开启。人类教育事业,也由此改变。
在云脑的轻微提示之下,我醒了过来。
将目光投向墙壁,初地球的阳光经过透明悬窗洒向我的身体,为这具新生的克隆体披上淡淡的金光。墙外,初地球的景色柔和典雅,入目的是望不到尽头的草原与望不到尽头的海,而这小小的土地位于青蓝交界,美与壮阔并存的景象是G25号黑洞监测站中的全息拟境根本无法模仿的——我甚至可以嗅到它们的气息。
但我没有时间和心情来领略这些,毕竟跨越九十六光年的数据传输是复杂且繁琐的。尽管在云脑世界里,有大部分公民申请简化操作过程,但官方却咬牙不松,理由依然是信息压缩困难,伽玛射线失衡等诸如此类……但我们都知道,在由百亿公民组成的生物云脑计算下,那都不是问题
我有着更重要的事要做,远比和政府耍嘴皮子重要,为了我的老师。
在云脑时代,老师可以是云脑(或者说是云脑中另外几百亿公民),也可以是一位真实老师,或者二者都是。
“仿生克隆体意识下载完成。”我活动了一下手脚,云脑的优势很明显—近乎无限的计算量和数据库。
“距莫迪凯先生逝世还有45分钟,莫迪凯先生要求会面。”在仿生体的超强度支持下,我匆忙向医院(莫迪凯老师私人医治所)奔去,空气在我身后爆鸣,像催促的警音。
这本该是个不会有死亡的时代,所有人的意识、记忆都能够被储存下去,用一具新身体复苏,理论上不会有任何影响。但仍有很多人出于宗教,或是自然教育,选择自然死亡。
哲学家莫迪凯·伯尔吉亚—我的老师—选择死亡。
我看到了莫迪凯老师,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菜黄,手指蜷曲,形容枯槁。“他的身体已经腐朽,再也不能承载起那高贵的灵魂。”我低声悲叹,随后向他走去。
“老师,我来了!”我上前一步,握住老人冰泠的手。
老人看着我,微微挣开眼,随后勉强对身旁的家人点了点头。家人们将一支淡绿色药剂推入老人的血管中,药剂在苍白的皮肤下沿血管流入心脏。
“强效活化剂。”云脑给出提示。
此时,老人脸色红润了起来。我却没法轻松,因为这世上不存在没有副作用的药物。云脑推算证明了我的想法:“剩余时间5分钟。”
老人自己却笑了一声,说:“别管云脑说什么了,我来说,你来听。”他的银发也像是重新生出了光泽,像极了第一次教我时的模样。
我点点头,但却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
老人说:“我想用余下的几分钟,兴许是十几分钟,给你上最后一课,关于我的教育以及何为死亡。”很多时候,他一句话,我便能觉察出他更深的意思,但现在我只注意到一点,他将永远拒绝上传意识。
“你别打岔,我说你听。你知道什么是老师么?千万别说是履行教育职责的专业人员,是标准答案但不是我的答案。既然人们现在都能从云脑中获取人类积累的科学文化知识,那为何我还要主动当你老师呢?”
我没有说话。
“我活了一百五十六岁,已经达了这具身体的极限。前九十年我致力于生物物理研究,协助建立了初代云脑并在十三年内突破完善,然而后几十年我都在反思,云脑让你们学得太快了,以至于来不及寻找自己的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萦绕在我心头的难题终于有了答案:‘授业’已经不需要我了,那么,我要为你们传道!”
“云脑只是机器,强大的是支配它的心,因此我提出了‘双重老师’的概念—一修身一修心,二者相辅相成,也只有这样,人类的轨迹才不至于进入无法预料的颠覆之境。”
“现在,我将死去,不必悲伤,我只希望希望你们能为我接下这火种,点亮众多‘高材生们’心中的道。”
“老师,你可以……”我感觉眼眶发涩,但仓促配置的仿生克隆体分泌不出泪水。
“呵,你不是我那个时代的人,你不会明白活得漫长,也会痛苦,但我至少得让你见证死,至于生,你要自己去想——我不担心。”
“这个时代,未来还会有人死吗?”我不理解。
“没有什么能够永恒,即使制成数据流,也有可能被清除,只有先体悟失去、死亡,才能不畏惧失去和死亡。你很聪明的。”他笑了笑,躺了下去,在天鹅绒洁白的床上,这个和蔼的老人还冲着我俏皮地眨了眨眼。
“生命体征迅速衰弱,濒临死亡,15秒倒计时。”云脑及时给出了提示。
老人红润的脸庞再次褪回苍白,皮肤和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惨红色的倒计时仍在继续。
“0!”结束了,结束了,过去的时代,最后的余音。老人静静地躺着,无言地告知我何为死亡,何为失去,他的微笑凝在脸上,他将看着我接下那火种。
“我明白了!”
指导教师:
王雪莲,2010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就职于湖北省随州市第一中学,担任高中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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