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有了光。逐渐明亮扩大的白色光点在我的眼前吞噬了黑暗,意识缓慢地渗入我的大脑。醒来时我置身于一个庞大的、近乎完美的半球状建筑之内,一个女人,身体带着同样精致光滑的釉质观感,纯白的机械面庞上,凝滞着并不会变化的笑容。
温柔逼真的机械女声响起:“你好,欢迎来到虚拟现实的课堂。我是你的老师,柯西玛。我可以教会你一切知识。”
柯西玛说的对极了。她学贯中西,博晓古今,兼修文理。从春秋时期闻道夕可死的孔夫子到呼告着自然权利的伏尔泰,从清新隽逸的中国词令到辛辣壮阔的悲喜剧。问一句法律,自古时的巴比伦法典,侃侃而谈到两个月前新修的宪法。文可诵千古歌赋,理也能大谈量子通信。
柯西玛在教我语言时,会为我放出一片宇宙星河的全息投影。她告诉我,每一颗闪耀的星星都是一个语汇,不同的语言有其共同的特征所在,它们因此凝聚成一片星海。
我缓慢地张开了食指与拇指将投影放大,星球逐渐散成无数个不同语言的同一单词。我心中叹了一句,这是人类语言窥向其奥义的巴别塔。许多年前我阅过传世的一本小说《炼金术士》,它说世界有世界语言,它让所有人都能明白。我心中有几分震颤。
未等我叹出声响,柯西玛就如同回答我一般说道,AI的计算与归纳会为人类减轻语言的负担。
心中震颤以后,我渐渐平静下来。像是刁难又像是试探,我问她,“红色”是什么意思?
“红色是一种色彩,有名词与形容词性。成熟后的苹果与新鲜的血液具有普遍意义上的红色。有时也包含粉红、褐红等衍生的颜色。”
“还有呢?”
“没有。”
纯白的墙上映出几行字:
上载协议。
功能/查询:红色的其它义项。
文件回应:没有更多义项。
我忽然有几分失落。
“柯西玛,我累了。今天的课先到这里吧。”
“好的。正在关闭程序。”
又是光。百川归聚,汇纳于此。我在白光中醒来,不同的是感受到了一丝热意。
是我自己的房间。
我走出房门,碰见我的母亲。她面色潮红地问我课程如何,我说好极了,只是有一点欠缺。我随即问她,你说红色是什么。母亲笑了一下,她说,是喜庆。
我说是的,在中国是喜庆,在法国是流血的革命。甚至同在中国,也有凤凰涅槃与赤城飞霞,它有时是紧张有时是愤怒有时是欢喜,在机械的语料库里,却只是苹果的颜色。
我对柯西玛抱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我崇敬她人类难以企及的无与伦比的才华,却又不得不在感性的人文之上睥睨她一眼。
某一日我又在半球状的房间中醒来,柯西玛对我说出那句惯常的开场白。我顿了一会,回应她:
“我亲爱的柯西玛,你是位伟大的老师。但总有一些东西,人类必须从历史时空与社会人生中学习。”
我要求她打开那片语汇的星河,将语义筛选的模糊值调至最小,不同的单词因语义的微小差别而从巨大的星球上剥落,自成一颗星。星体的数量迅速地倍增,其绚烂与浩瀚是我见所未见的。归纳是不可能的。
我说,有些东西找不到巴别塔,只有用丝丝入扣的情感去体会与学习。
指导教师:
叶雷雷,乐清中学语文教师,中学二级教师,曾多次荣获校优秀班主任,乐清市优质课比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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