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术前一小时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街上老旧的灯熄灭了，最后一点混浊的微黄被浓重的夜色淹没。夜已经很深了，一切都是我所熟悉的诡谲样子。

　　无云无月便罢，星光竟也黯淡。在这样让人意志消沉的夜晚，我实在打不起精神。

　　“莱斯莉!该死的，你还在磨蹭什么?”

　　那是奥斯汀教授的低吼，从师至今依然是我最怕的低吼。我唯唯诺诺地应着，匆匆披上白大褂。我不知道这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为什么要将我的第一次独立手术安排在深夜，叫人呵欠连连，更何况他平时教的那些临床经验还没被我完全消化完呢!我深恐自己状态不佳，然而奥斯汀教授似乎是铁了心要逼我做出改变，甚至剥夺了我抗议的权利——

　　我要的、期待的，才不是这样刻板又没有人情味的老师啊!

　　“莱斯莉!再不赶紧，信不信我撤消你今年的全额奖学金?” 他突然拔高的分贝吓得我脚下不稳。一旁的器械车因为他的吼声而振动，甚至滚轮一松，滑出了几厘米。

　　“来了!抱歉，奥斯汀教授——”

　　我有些急躁地迈开步子，却不料被靠在墙根的器械车绊了一跤。双膝着地的痛感使我咬紧了牙关，我扶着墙艰难起身，昏昏沉沉地推开一扇门。

　　这个夜晚，糟透了!

　　(二)手术前30分钟

　　“奥斯汀教授?”

　　我穿好无菌服，完成了一系列手术前的清洗工作，却听不见教授半点回应。没有抱怨，没有训导，教授突如其来的安静令我不寒而栗。我像暴风雨来临前惊慌失措的海鸟般走进手术室时，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突然亮起了蓝白色的光!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器械装置发出的光，幽幽的，通透的，像是含磷的焰火。手术室中有一块巨大的环形可弯曲屏幕，上面安装有心电图仪等医疗设备的程序，完全是一副超越现有水平的高科技阵势!

　　“奥斯汀?没有奥斯汀，只有我——你的专属教师TP5。”突然有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猛地回头，却见声音的主人分明是教授的样子!

　　“我的专属教师?抱歉，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连连摆手，眼前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十分突然，只觉脑中混乱，“我穷得叮当响，请不起私人教师的。”

　　“是我的突如其来冒犯了你吗?恕我直言，你现在是否感到紧张不安?”TP5上前一步，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你的心率正在不断加速，呼吸也变紧促了。你可以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只是你和我教授长着同样的脸，让我有些拘谨。”闻言，我抬手摸了摸脸，果然有些发烫，心里更添惊讶。见他欲走到我跟前，我下意识地后退，撞到了一张桌子，这才支撑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的教授……太过于严格因此让我不太舒适。”

　　“我的长相?别担心，你可以根据你自己的想法任意改变我的长相。”TP5眨了眨眼睛，笑道，“作为仿真机器人，我是可以呈现不同长相的。”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下一秒，TP5就从原来的白胡子老头儿变成了金发碧眼的帅哥!

　　“真变成我们校草了!”我惊喜地叫出声来，“你真厉害!又能读心又能变身!”

　　“这其实没什么，我是你的专属教师，体内安装有脑电波接收感应器，可以感知你的脑电波，读出你的思维和想法。”TP5摊了摊手，解释道，“长相可以依据读出的信息通过全息投影出现在你眼前。我们本质上没有做任何改变，只是你的视觉产生了变化。”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见这时TP5走到了手术台前。他自然地分开双腿，扎马步似的立稳身子，挺直腰板，那一丝不苟又有些奇怪的站姿，倒像极了奥斯汀教授上临床实验课时的样子。

　　难道他要给我上课了?

　　“你猜对了。今天晚上你将迎来自己的第一台独立手术，紧张吗?”TP5在扭头看我之前早已读到了我内心的想法，甚至连我在咬后槽牙的窘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希望你放轻松，就当是平时的实验课，先来一次模拟手术。”

　　他转身启动了屏幕中央的程序，手术台上就出现了一个“人”。我伸手触碰，掌心居然传来了肌理真实的触感!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通过仿真投影呈现的，比起常规的模拟手术程序，它最突出的特点是真实。来，看看你身边。”在TP5的指引下，我看见身侧出现了一排手术器械，样式各异，闪着森森的白光。我伸出手，缓缓握住了其中一把手术刀。

　　“很好，现在可以开始了。我能够综合病人此刻生命体征和你的脑电波判断你的每一步是否合理准确并打分，同时也将预估你每一个动作所会产生的影响。若是出错，我会抢先提醒你的。”TP5戴上了一副眼镜，等待我的开始。他湖蓝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里面涌动着让人感到平静的情绪。

　　我深吸了一口气，下刀，开胸。

　　“错了，先清理腔壁组织。”“要用4号线。” “……”“你切断了血管，病人大出血。” “……”

　　手术过程中，我的耳畔时而响起TP5的提醒，这让我很是窘迫。若是奥斯汀教授，此刻恐怕会怒目圆睁责怪我笨手笨脚吧。

　　我的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叠了好几叠，手术已接近尾声，还差最后的收尾工作。我没有了一开始的不知所措，一切都显得游刃有余起来。

　　“手术结束!”

　　TP5发出了结束指令，我看见心电图仪的指数恢复正常，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无菌手术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手术刀早已放至一边，我的右手却依然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手腕亦不由自主地颤动着。回忆起刚才那台模拟手术，虽然磕磕绊绊，却最终顺利完成，只觉三分惊心动魄，七分心满意足。

　　我抬头迎上TP5的笑,我能看到他鼻翼清晰的纹路和嘴角恰到好处的上扬弧度。我怔住了，那种笑容是我从未在奥斯汀教授脸上见过的。

　　“真棒，莱斯莉医生，你真棒!”

　　(三)手术前10分钟

　　“莱斯莉!该死的，你又跑哪去了?”

　　我被一阵气急败坏的低吼惊醒，睁眼却发现自己竟然以一种极其难受的姿势趴在桌上。膝盖仿佛还有钝痛传来，一定是这几天的连夜会诊让我身心俱疲，否则我怎么会在手术前的节骨眼儿上睡着了呢!我听见教授跺脚时皮鞋蹬地的熟悉声音，心里懊恼。待会出去肯定少不了挨一顿教训!

　　我无力地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挣扎着爬起来扒开门缝，正想赶紧溜回手术室，却不料迎面撞上了吹胡子瞪眼的奥斯汀教授。如此近的距离，我甚至连他脸上的褶子和细碎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吓得大气不敢出，教授半眯着眼睛，那凝固着的冷酷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眼眶里抖出冰碴子来。

　　“啊，莱斯莉!我好不容易帮你争取来如此难得的手术机会，你居然跑到这里睡大觉!早知如此，这些年我不如费心思去栽培一只隔壁农学院的克隆猪!”

　　毫无意外地，教授发起火来。

　　教授的腿不长，但像装了马达似的，走路频率很快。小老头儿在前头健步如飞，自顾自地吼道：

　　“快跟我走!病人都已经推进来了……平时我都怎么教你的……”

　　“真是的，你是我见过最不省心的学生!”

　　我赶紧跟上去，虽然TP5不存在，可我还有亲爱的奥斯汀教授啊!

　　指导教师：

　　李冬冬，女，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肇庆市第一中学高中语文教师。指导学生在写作比赛中多次获奖。获“优秀班主任”和“优秀指导老师”等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