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真没想到,我还会,回来?”
对面的男孩子,和几十年前并无二致。秀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与下巴构成的曲线流畅而美好。他的面容中透着一份坚毅,却又令人感到安心。他的眼睛,也仍闪烁着,曾经的,灿若繁星的光芒。
而我已非昨日。
一
估摸着有几十年了,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我才五岁。
我从未见过爸爸妈妈——不过现在说这个词着实搞笑。因为每一个精子和卵细胞都经过了严格的基因测序流程,进而筛选出最佳的配对方式,以确保新生儿患病率最低化,同时在某一方面或某些方面有巨大的潜能。“爸妈”一词是我偶然从《古汉语词典》中找到的。其实现在一个人若真想找“爸妈”,即找到形成他的受精卵的精卵细胞拥有者,并非难事,只是,谁在乎呢?
而我,据说生来对计算机将会有极强的好感和极高的灵敏度。不出意外,我会是这方面的人才。
我偏不!去他的计算机,我才不要我的未来是被预先设计好的!
这是我曾经最为坚持的一个信念。所以我从小就捣乱。计算机,见一个毁一个,谁拦我,那很抱歉,接下来的时间要小心你会很惨。我在人机抚养站(每个胎儿自孵化至八岁接受抚养的地方,抚养人员由人类和机器人共同组成)还秘密成立一个组织,掀起过一场大“叛乱”。可毕竟他们是小孩子,被大人们三下两下就唬的安安生生的,真是没意思。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可我依然不愿屈服。后来呢,我就理所当然的被“特殊对待了”,我被关进一间屋子里,单独抚养。
是他照顾的我。
二
“喂,你是谁?”我昂着头,打量着他。
“以后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管家。你可以直接叫我的编号‘SR 17’。”他温和的笑笑。
我事先是知道他是机器人的。虽然那时仿真技术已经十分发达,但也正因为这样,他与人类相比的每一丝不同,都被我放大了千万倍后重新审视,后来我知道那是由于人类对机器人接受心理变化曲线的“恐怖谷”效应。可当时,我只知道,我讨厌他,甚至会害怕他,哪怕只是因为他皱起眉头时的一丝皱纹,有点不自然。
后来见得多了,倒也不怕了,也没那么讨厌他了,可我依旧看他不顺眼。说起来有点惭愧。他只要一个不注意,衣服就会变得脏兮兮,抽屉里就爬满了各种小虫子,需要什么东西就一定找不到什么。
我等着他过来教训我,准备好了嬉皮笑脸的道歉:“真抱歉啊老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这样了。”
可他却从不过问,从不生气。这,就没意思了。
我也懒得在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整他了。听天由命,啊不,听机由命吧!
再后来,我慢慢的,开始听他讲的各种东西。我还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林夕。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很优秀的老师。他会将繁琐的天体物理知识及相关计算耐心的讲给我听,也会在晴朗的夜晚带我认春季大弧线,夏季大三角,秋季大四边形一直到冬季大花环,给我讲不同星座的神话。
他会在明媚的午后斜倚在树下,抱起吉他教我弹唱;或是在阴雨绵绵的傍晚,教我弹奏一首忧伤的钢琴曲。他总说,纵然每一种乐器的声音都可以被计算机模仿,但乐器本身是不可取代的,无论何时。
当然还有恼人的计算机,可能是我真的有天赋吧——那些程序代码,竟慢慢变得如同音符一般美妙。每次,他总是笑着说:“你以后,一定是一个伟大的计算机学家。”
“那你呢,林夕,会一直陪着我吗?”
“傻瓜,我的任务完成了,寿命也快到了,我要走了。”
三
“《机器人法》第一版于近日编纂并修订完成,已通过政府表决,下月一日开始将正式生效。其中最引人关注的一条莫过于高等仿真机器人在任务完成后,不再被立即销毁或当做苦力,而可以自行决定未来生活,并将拥有完整的“人格”和与人类平等的权利,前提是所有活动限制在现行法律的框架下。而为这部法律的诞生奔波付出了几十年努力的我国某著名计算机学家,却在近日突然销声匿迹……”
我假装漫不经心的放下手中的报道,长舒了一口气,我深知自己病已入骨,命不久矣,这样,我便可以安心离开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若你想找到我,有记忆芯片足够了,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的躯壳全部找回了呢?”我重新唤醒林夕那天,他这样问我。
是啊,为什么,花十几年的时间,去找你,费了不知多少波折,才带你回来,又为一部不被很多人理解的法律,耗上所有年华。你韶华仍在,而我已白发苍苍。
可我不后悔。因为你终于能恬然生活在这世上,你是拥有思想的,也理应拥有自由。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林夕吗?那是一天傍晚,你陪我在榆树林的深处玩捉迷藏,我让你装作一直找不到的样子,然后我悄悄走到你的身后,猛的拍你一下。你恍然回头,夕阳的余晖透过林隙斑斑驳驳的洒在你的眸子里,宛如一梦。
林,夕,合起来便是梦。你的出现,于我而言,就是一场梦。
为了这场梦,我甘愿付出一切。
指导教师:
李鹏林,洛阳市第一高级中学语文教师。认真负责,授课风格轻松幽默。注重语文兴趣与文学素质的培养,注重与学生间的交流,因材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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