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 100X 手机上市”的消息迅速传遍全球，人们争相购买。我是第一 批被生产出的手机，像我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样被送到了新主人家。

　　我的主人是一位 17 岁的男孩，一进家门我便看见他家中散乱摆放着我 的各代前辈。随着手机的升级换代，他们的重量与体积逐渐减小，功能却逐 渐强大。弹出宽大的虚拟屏幕让主人进行办公和游戏，远程充电或遥控家居， 实时 VR 影像的传送与体验都不是难事。我这一代，最新的功能便是可以进 行模仿和学习。

　　我的主人对我的到来并未表现出任何惊喜，他熟练地使我弹出屏幕，便 玩起了游戏。我一边忙着观察他的操作习惯和记录下他惯用的语言，一边和 我的前辈们进行信息传递与交流。有几位陪他经历了他的童年，我由此接收 了他童年时期的照片与回忆。诸如此类，我逐渐搜集到他这 17 年来的经历信 息，对他有了基本的了解。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便要和这个冷淡的、反复无 常的男孩相处了。

　　我渐渐了解了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表情背后的含义，他表情的每次 变化都能引导我在信息库中搜寻到他最需要的措辞，最合他意的图片与用语。 我和他形影不离，我陪他学习，帮他与别人聊天，模仿他的声音发送语音， 自动合成他的影像，应付他的社交。他感谢我帮他省下的时间，感谢我的存 在使他在别人眼中还是一个活泼爱闹的篮球少年，沐浴在阳光下，无忧无虑。 而事实上他消瘦沉郁，迷茫烦躁。他说他好厌倦这虚拟的世界，大家用手机 相识，用手机聊天社交，却从未触碰过对方真实的状态。他说人人都戴假面 具，受不了一个人真实的样子。我帮他掩藏起这些情绪，我想让他快乐。

　　他偶尔出门，打扮得不像他，捂得严严实实，遇到认识的人千方百计绕 道。他碰见一个女孩，我感觉到他认为她很漂亮，便定位到那个女孩的手机， 发送消息：“机缘巧合，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我接收到女孩的回复，她莞　　尔一笑说“很高兴认识你。”我马上合成出我主人英俊潇洒的笑容发回去： “以后多来往。”自然，这都是我和那个女孩手机的交流，我们的主人各自目 光无神、表情冷漠，只有感觉，却再没有了表达的愿望和能力。

　　我终于明白我的主人外表的冷漠。他并非故意，只是手机代替了他。永 远巧妙且圆滑动听的语言帮助主人缔结的所谓“机缘巧合”终究只是“机 缘”——手机间的缘分而已。我体会到主人的痛苦，曾经他的语言，哪怕拙 劣，哪怕愚蠢幼稚，却也是真心话，如今再也没有。

　　他 18 岁时，已换了几十部手机，我早已被埋没在角落里。辞世那天，他　　流了眼泪，却再没法说出一个字，传达出一个眼神。他和他 17 岁认识的女孩 结婚了，却从未说过一句“我爱你”，我代替他完成了所有浪漫。我读懂了他 的眼神：“若不是如今这机缘，该是由真正的我来爱你。”他妻子的手机泣不 成声。

　　此间良缘，出自机缘，此间遗憾，皆因此生。一百年前可以说我爱你， 一百年后却丧失了表达爱的能力。

　　白菜公司打出“人间无情手机有情”的广告，我叹息，人类还没有醒 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