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传来时断时续的流水声以及碗筷碰到沥水槽时的清脆声。关好水龙头,德米安擦干双手,走入客厅。
客厅里昏沉黑暗,窗帘密不透风,锁紧了微风与阳光,几十年前就不再发售的名为“电视”的产品映出淡淡的荧光,播放着一部不知所云的冗长的波兰电影。他的主人陷在沙发里,睡着了,室内死一般地静谧……
那年冬天,Jin走出了诊所,扔掉了一大袋花花绿绿的药片——22世纪,癌症依旧难以治愈,他异常痛苦,肉体、精神甚至经济压力几乎摧垮一个人,他决定不再治疗,他决定结束这一切。他多么渴望一个美丽的结局,反正他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Jin取出银行卡里留着的治疗费,买了部手机——全自动拟人化概念手机。他给手机命名为“德米安”。
Jin其实不太喜欢20世纪带着浓重哲学意味写法的德国作家,不过凡事有个例外,比如黑塞——《德米安》的作者。
“鸟奋力冲破蛋壳,蛋是这个世界。想要出生,就得摧毁这个世界。鸟冲向神,神的名字叫阿布拉克萨斯。”Jin笑了,解脱的死亡是否是一样的呢?他希望他的德米安帮助他挣脱这个苦痛的世界。
……“先生,先生,醒醒……”
Jin晃晃昏沉的脑袋,收起了茶几上的安眠药,看来三片不太够。Jin觉得自己疯了,把死亡当作艺术去追求——睡死还不够美。
德米安送来缓解药剂,Jin摇摇头,推开了,“明天咱们去阿根廷的乌斯怀亚。”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德米安一定会顺从地说:“好的,先生。正为您订购机票。”
Jin离不开德米安无微不至的照料,他是他唯一永不离弃的伴侣。Jin唯
一的回馈,就是每晚定时为其充电。客机颠簸在万尺高空的气流中,最安全也最贴近死亡的距离。机窗外的
夜色像化不开的墨色,他问:“德米安,最重要的是什么?”德米安计算了会儿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半晌,“爱……?”
Jin笑了,“是忠诚,是你对我的绝对服从。”他觉得他永远不会有爱这种东西,但他不在乎,有忠诚便足够了。
机器,拥有情感,几欲替代人而存在,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机器,缺失情感,绝对的服从,又是相对的背叛,多么可悲的一件事。他永远不会明白他利用了他。“原谅我,亲爱的德米安。”
……
乌斯怀亚有另一个美丽的名字——世界的尽头。Jin笑了,多么恰当啊。德米安关闭了导航系统,“先生,目的地已到达。”
Jin走上悬崖,脑子里竟然在想,一个无辜的受主人利用的智能手机杀了人,会不会判刑?22世纪针对机器已出台法律,可他觉得伴随他这么久的德米安是多么善良的存在,他有点担心,他有点愧疚。
海浪拍在礁石上,Jin合上双眼,探出半个身子,张开双臂,做出飞翔的姿态——或者说,是坠落的姿态。他觉得,一定很美。
“德米安,来,推一下我……你知道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Jin听到阿布拉克萨斯之神的呼唤……还有自由与解脱的声音。
高招云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