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华蝶∕高二年级 马莉∕指导老师 四川省成都外国语学校
一
人类与古菌基因整合计划的大楼,如同海上的巨蛋。白瓷样的新型材料瓷钢筑就了这恢宏的建筑,周围波涛汹涌的海上,没有一片帆。这是徐铚立在这里工作的第3年,也是人类在极端高温下苟且偷生的第20年。
徐铚立有时盯着PCR的仪器,会想起他的母亲。母亲是川人,但逐渐升高的气温将所有人向北赶,母亲北上入京,再逃到西伯利亚,同一个俄罗斯人生下了他。在西伯利亚开满鲜花的春天,母亲总会很感慨,“这里像极了我的家乡。”
应该感谢人类宽广的生态位,使得他们在2040年的大融化中侥幸生存。那次融化,直接淹没了荷兰、日本以及许多徐铚立未曾听闻的地名。众多狭温性生物自此灭绝。他的直系导师有时会对他们几个学生说:“嗜热古菌是我们少有的希望了。”
“徐铚立,愣着干吗?”说话的是项目负责人之一,他的师姐。徐铚立回过神来,紧跟着走进这座雄伟的建筑。
“上头批准了,我们得去美洲一趟,那边已经有足够数量的克隆生物,包括人。”师姐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中回响。徐铚立小跑两步,追上师姐:“可是基因敲入的结果并不乐观,稳转后酵母并没有真正表现出耐热性,为什么这么着急?”师姐转过身来,剃了光头的她看着像僧人,眉目冷淡,就像真的斩断了七情六欲的红尘根。
“我们没有时间了,第二次大融化征兆已现。洪水从青藏高原倾泻而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人类基因的种子。”师姐依旧是平静无波的语气,即使她说出的话是那么骇人。
徐铚立愣住了,他想起在50℃的恒温箱中死去的酵母菌,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在无助地震颤。
二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红发白人女性,名叫南希。她带他们走进冷冻舱,液氮包裹着装有营养液的管舱。透明的液体中是常用的模式生物,闭着眼睛静静地在其中浮沉,就像回到了生命诞生之初那洪荒的大海之中。“徐,我们知道基因敲入的结果,可是人类已经没有时间了。洪水泛滥后,人类的后裔便只能去往亚洲大陆深处定居,那将是世界上少数没有被淹没的地方之一。”南希的红头发干枯而凌乱,一双橄榄绿色的眼睛中,泛着悲切与希望的光。
暴乱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
子弹打不穿运载卡车的挡风玻璃,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徐铚立感觉自己像只惊弓之鸟,浑身汗毛竖起。窗外是愤怒的示威群众。“不能让人类的基因池被污染!”“拒绝整合计划!”
他们扯着横幅,愤怒的标语被用全息投影打在他们的窗玻璃上。徐铚立无力地靠在车座上,开车的人名叫波提切利,“徐,可别被这些吓倒,要知道,嗜热古菌是人类的希望。他们不懂,你可是很清楚的啊。”波提切利开车的手很稳,警方拖麻袋一样拖开躺在地上企图以死相逼的人,波提切利向对方挑了下眉:“谢了,哥们儿。”
徐铚立心说我清楚什么呢?生命是这样的精巧,又是这样的脆弱,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就连一个碱基的变换,都可能导致可怕的后果,而贸然将古菌的基因敲入人类基因的计划,真的是正确的吗?
徐铚立看着那些因愤怒而显得狰狞的脸,感到了一种“身在此山中”的迷茫。
三
最先接受基因敲入的,是拟南芥。
徐铚立面色冰冷,盯着这种还是细胞形态的植物。因为多倍体生物的基因敲入需要在配子时期进行,杂合概率大,如果可以诱导出单倍体,将会大大缩短培育纯系品种的时间。好在诱导单倍体拟南芥的技术早已出现并且应用广泛,这可省了不少事。人的敲入试验是最后做的,一颗受精卵被敲入嗜热古菌,它将会在模拟子宫的环境中生长,在出生后3个月将会被送往大陆深处,在那里,他的身体数据将会被监测,人们对他进行全面的评估。徐铚立总觉得如果这个孩子成功活下来了,整合计划将会获得更大的权限,到那时,更多带有古菌基因的孩子出生,他们作为基因载体,将人类的基因继续传递下去。
全世界的生物学家都因生存的巨大威胁而显得有些癫狂,但徐铚立认为,大家都忽略了一个本质的问题:高温首先影响的,是体内一系列的酶促反应。人类只被敲入了耐热基因,但在中心法则的控制之下,谁也说不清楚最后转录出来的酶是类人,还是类古菌。
虹膜验证成功的声音响起,他听到师姐的脚步声渐近。“什么事?”
“铚立,他走了。”
“谁?”
“你的导师,”师姐哽咽了一下,“我的父亲。”
师姐幽深如古井的眼中有了泪水,粼粼的光让徐铚立想起导师常挂在嘴边的故乡杭州西湖的水。
导师给徐铚立留了封长信,信中说:“铚立,我还记得你自我介绍时说,你名字中的‘铚立’不是质粒DNA的‘质粒’。而现在,你已经从我的博士生变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科学家了。但作为一个生物人,你需要意识到,人是没有与自然抗衡的力量的,所谓整合计划,只是人类在悬崖之下抓住的一根脆弱的藤蔓。还记得我讲过的合成生物学之父Venter吗?早在21世纪伊始,他便开始研究这种方法了。可是,他宣告失败时我才刚进入大学校门,这项研究因违反伦理道德而被封锁了档案。如今这种局面,只不过是前人作的孽,让后人承担罢了。”
徐铚立隔着薄薄的全息屏幕,仿佛听见了导师的叹息。
四
徐铚立当晚做了一个梦,他回到西伯利亚的小木屋,回到温暖的母亲的怀里,跟着她跨越亚洲,回到她开满鲜花的故乡——那座神龟画就的芙蓉城。
这里还没有成为“泽国”。街上的行人说笑着讨论火锅食材,街巷中的茶馆弥漫着盖碗茶的清香。他看到那个被敲入基因的孩子,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是他小时候的脸。
小孩抓住身旁大人的手,糖油果子上的芝麻粒粘在他肉乎乎的脸上。没有监测身体各项指标的仪器,没有每天喝下的无味的营养液,他欢笑着向大人撒娇,像每一个普通的孩童一样。
徐铚立远眺,又望见无机质构建的大楼,大楼门口,师姐和导师又站在了一起,师姐海藻一样浓密的长发扎成马尾,导师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带着慈父的温和。徐铚立又看见美洲分部的实验室,南希正与同事说笑,那双橄榄绿的眼眸明亮如宝石,使人联想到春日里葳蕤的青藤,一头红发柔顺发亮,火一样让她周身亮了起来。
如果这不是梦,该有多好……
指导老师:马莉,硕士研究生,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学一级教师,多次获市级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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