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浪乔 / 高二年级　周菁菁 / 指导老师　四川省成都市武侯实验高中

张曲直蜷在他的单人沙发上。右手握着三明治，左手握着遥控器死命地按，荧蓝的光没有任何变化，画面还是那个样子。电视里的自媒体记者正在报道最近轰动全球的游行事件。张曲直丢开遥控器，抹了一把头发，准备耐着性子看下去。电视机下方弹出蓝白相间的标题——谣言还是事实？天空，此时灰得刚刚好。

电视屏幕被分成了两块，左边放着一段明显用手机拍下来的画面，画外人的惊呼声和喘息声清清楚楚。画面里，一轮硬币大小的太阳挂在那里，忽的，那个红色的球状物体被拉长了数十倍，眨眼间，布满了整个天空。还没等张曲直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它又变回了原来的大小。

视频到此为止，张曲直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知道这又是某个炒假新闻的无良公司做出来的CG动画。紧接着，电视里又播放了几段从不同角度拍摄的视频，张曲直才觉得心头一紧，面色微变。呼……张曲直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奔到卧室去取他的手机，三明治砸在他刚刚坐出来的凹陷里，炸出五颜六色的汁来。布满血丝的眼球停在了屏幕前，淡蓝色的光映在张曲直清秀的脸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两个小时不上网，世界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张曲直手指颤抖，没敢去管那些末日降临论，点开了一个看似可靠的视频。“我是国家科学院的院士，”画面里的人停顿了一下，低头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扣子，挪了挪屁股，十指交叉搭在乳白色的大理石圆桌上，“对于网上视频中的现象，”他又故意停了一下，似是故意吊观众的胃口，“那只是大气污染形成的臭氧空洞造成的光线折射误差罢了。”画面里的人仰了仰脖子，挑着眉头，一脸神气的样子。

虽然没再理画面里那个小丑一样的专家，但作为一个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普通平民，张曲直很愿意去相信这些专家的言论，一颗心已经是落到了肚子里。他缓步走出卧室，望着沙发里的一片狼藉，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转身，张曲直这才注意到电视屏幕里右边的内容。随着左边视频的结束，右边的画面逐渐挤了过来，占满整个屏幕。

那是游行事件的直播，游行的人聚集在一起，人群中间上上下下晃荡着大大小小的木制牌子，各种各样的语音描述着同一句话：“我要真相！”画面靠左的位置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记者，挤在人流里左顾右盼，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还是硬着头皮从人群里拽出一个光头来。记者把话筒怼在了光头脸上。光头面色憔悴，眼窝深陷，瞳孔缩得针尖般大小，与瞳仁的色差几乎看不出来，他呆呆地摇晃着手里的木牌。

“您认为现在网上的言论是真是假呢？”记者试探着开口。好一会，光头才回过神来，只是记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把话筒抽回到自己面前，“您觉得这种游行有意义吗？”光头的眼睛又瞪得大了些，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他面色忽的狰狞起来，双手死死地抓住话筒，“海洋，海洋……都……”他嘴唇打着抖，面部肌肉在极速抖动后又猛然静止下来，神情变得惶恐，两行浊泪从眼角滑下来，他仿佛回想到了最为恐怖的事。“都停下来了。”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好似虚脱了一般，额上的汗跟雨一样落下来，双手打着摆子，却再也握不住话筒了。

记者被他吓得面色苍白，却还展现着自己的职业操守，习惯性地把话筒收回来，适时地表达自己的疑惑，皱着眉头开口：“您说什么？”画面里的男人愣了一下，忽然单手指着记者背后的天空，张着嘴想要大叫，却只发出绝望的呜咽。所有的游行者在极短的时间内安静并停了下来。记者转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镜头跟着记者朝天上拍，画面里才有了这样一幅场景：一大群鸽子扑腾着羽毛，停在了半空中，一声又一声的嚎鸣传到人们的耳朵里，鸽子们拼了命地舞动翅膀，可就是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有人敢吭声了，张曲直站在电视面前，小腿肚直发软，活了二十几年，常听身边朋友抱怨说生活充满了不真实感。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真实的不真实感。窗子外面传来一阵叫喊，随后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惊呼。一下又一下捶击着张曲直可怜的世界观。

他迈着疲软的步伐，塑胶制的拖鞋在地板上磨出刺耳的声音，他毫无所觉，坚定而又软弱地挪到阳台上，傍晚的天空还昏暗着，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忽然，昏暗的天空刹那间亮如白昼，垂在西边的太阳眨眼间便瞬移到了正中央，刺眼的光芒拍在张曲直脸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嘲笑着他，这可不是梦。

“啪”的一声，像是造物主按下了开关，天空又变得灰暗无比。

再亮，张曲直跪在地上，头颅低垂，张嘴向外呕吐着，眼珠外凸，像是要呕出自己的灵魂。

再暗，世界比先前更黑了。

再亮，张曲直趴在地上抽搐着，眼泪鼻涕流了一地。

再暗，世界再没亮起来。

地球变成一个荒芜的世界。城市的废墟中，纵横交错地铺满了晶体管道，一架如楼房般的黑色方形物体伫立在中间。随着晶体管向外延伸，荒野中铺满了一块又一块被锈蚀成黄绿色的太阳能电池板。方块的底部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显示屏，屏的旁边用黄黑相间的颜色标注：“请注意，这里面有100亿人口。”屏幕上则不断闪烁着字符，“备用能源已开启，能源已补充。”地下，一根根暗红的管道延向地心，忽地发出淡红的光芒。

“正在修复漏洞，删除错误数据……”

“正在检测生态修复程度……”

“检测结果为：氧气浓度2.3%，土壤过滤能力17%，阳光强度18%……污染程度：重度污染。”

“启用方案一：重启‘世界’”

显示器瞬间黑屏，一行又一行的代码跳出来，黑色方块轰鸣一声，开始了运转。显示器亮了起来，出现了一行数字：2070.12.31。

张曲直踡在单人沙发上，右手握着三明治，电视里放着他最爱的综艺节目。

指导老师：周菁菁，文学学士，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学一级教师，曾获得成都市骨干教师等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