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瑞晗 / 高三年级 王文芝 / 指导老师 北京市第十九中学

太空舱内的照明灯缓缓亮起，我睁开眼睛，看身侧的小圆窗外仍是一片深邃，墙上的电子日历又往后翻了一页，今天是 2130 年 3 月 21 日。我凑近玻璃窗，看着视线内唯一的天体——地球。祖父说这是我们曾经的家园，可我对它无比陌生。毕竟我从未踏上过那里的土地，我出生在空间站上。

我草草洗漱完，走到餐厅去吃早餐。我生活的这座空间站名叫李·皮斯，据说当年米国的一位战勋累累的老将军就叫这个名字，不过刚来空间站几年就过世了。

如今的地球，早已不是人类曾经生存的地方。随着人工智能的开发，越来越多的人下岗失业，和这个愈发先进的时代形成鲜明的对比。环境的恶化使人类用尽技术手段补救，以求一时的安稳共处。好景不长，一场“芯片革命”爆发，即使是早就住在地下城的高层也没能幸免，只能搭建空间站，离开地球。我问祖父，近百亿的人口都能迁到空间站吗？祖父说：“当然不是。很多人连地下城都进不去，早就死啦，还做什么上太空的梦呢。”我有些害怕，看来若不是祖父当年是参与建设空间站的工程师，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吃过早饭，我去医疗站看望年迈的祖父。我向他问好，并给他削苹果。祖父却只是说：“你带我去看看那幅画吧。”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便推着他出来。那幅画很奇怪，据说画的是地球，可是画上只有一片蓝色，天上飞着的不是鸟类却是鱼，而水里不知沉着什么东西。祖父凝视着画，沉默了很久。

在回病房的路上，祖父突然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当年他从学院毕业时的事。末了，对我说：“空间站能源紧张，我这糟老头子是没几天好活啦。”我愣住了，又听祖父说：“我们这群人……已经不能给空间站创造什么了。上头已经批了，我们马上就要被‘处理’啦。”我的眼眶倏地热了起来，惶惶地说：“不，这怎么能行……”祖父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我不要说出去。最后他说：“地球曾经是很美丽的，多希望你能去看看。”

护士将祖父接回安置，我看着他微笑的脸庞说不出话。我也会像那些没能住进地下城的人们一样，被抛弃、被置之不理吗？我会不会等不及老去， 就如祖父今日这般，被处理掉，然后同生活垃圾一起被推出舱口，飘浮在无垠的太空里呢？

第二天，我不是被柔和亮起的灯光唤醒，而是被一道急促的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拽出。“您好，1823 号房顾客，现在是 7 点 30 分，请您迅速到一楼大厅找路鲁修领队集合。”

我一愣，路鲁修……这名字好熟悉。环视一圈，房间内的布置截然不同，我躺在床上而不是睡袋里，拉开窗帘……窗外竟然不是我曾每日看到的深色太空和地球，眼前竟是一片高楼大厦和无垠的天！我看向日历，今天是2060 年 3 月 21 日 。

我睡了一觉，不仅没到 3 月 22 日，还回到了 70 年前？

我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催促的铃声再次响起，我才慌张地洗漱穿戴。下到一楼，看到一群和我身穿相同制服的人，便走过去，一脸不耐的路鲁修抬腕看了看表：“威诺，你这也太慢了，要是耽误了大家报到，你罪过可大了！”听到这话，我混沌的大脑突然清醒过来——威诺是我祖父的名字，路鲁修正是他从学院毕业后带队的领队！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著名的“祖父悖论”浮现在脑海，我不仅穿越回了祖父年轻的时候，还成了我祖父！

路鲁修又在催促我们快点上车。驶出酒店，我惊讶地发现，地球和我曾在书中看到的影像还不太一样。路旁几乎没有绿植，浮尘常被驶过的车辆卷到空中。

“嗐，首都这儿还算好了，我老家那儿连下一周暴雪啦！”坐在我身旁的年轻工程师感慨道，“你知道咱们要去那个地下城吗？可有名啦！都是些首脑、高官在下面住呢。去了你就知道，和下面比这上面可太次了。”

路旁逐渐荒凉，车驶进了一座守备森严的院子，经过安检后，又徐徐开动起来。“喔，全是机器人……”我叹道。“这有什么！军方的机器人虽然高端点儿，人工智能也遍地都是……喏，这车就是无人驾驶。”

驶进一道卷帘门后，周遭暗了下来，我感到车身在向下沉，片刻后，随着一声轻响，车停止了下降。门帘抬起，和车驶出车库好像没什么区别，但我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地下城建设完善，头顶是模拟出的天空，仍是一片湛蓝，可我记得地上的天蒙着一层灰。一路走一路看，我对 2060 年这个时空概念不再陌生，心里也有什么念头活泛了起来。要是我能改变些什么……人类就不会被迫离开地球了吧？现在是 2060 年，还有机会挽回的吧？

一行人走进了会议室。做着自我介绍的人似乎是个部长，他对我们说，地球环境恶化越发严重，为避免最坏的情况，希望我们能着力帮助建设空间站。路鲁修自然是满口应和，我却突兀地开口了：“地球还没到不能生存的地步，部长先生就开始想着放弃地球了吗？”路鲁修瞪我一眼，刚要开口打圆场，部长和蔼地说：“只是以防万一。”“建了空间站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终有一天资源会耗尽，到那时怎么办？现在还有那么多人进不了地下城，没有工作，让他们怎么活？你们上了空间站，那他们呢？”我还想继续问，路鲁修一把扯住我，向部长赔礼道歉，然后警告我：“这不是你该管的。”

我不该管？我茫然地想，那么谁管？总理、总统、高官管吗？可他们是永远没有后顾之忧的人，他们是永远优先的人。像我和祖父这样的普通人， 还有活不下去的普通人，谁来管？谁？

走出大楼，方才坐我身边的工程师扯了扯我的袖子，说请我喝酒。我坐在吧台边一边喝一边跟他说了这些话。他笑着说：“你真有意思，不如去跟当时的米国说让他们不要工业革命……人类走到如今，这都是代价……就算政府意识到要环保，可这一天终究还是会来。”

同年12月，因饥寒交迫活不下去的人们起义，和有了自主意识的AI机器人战斗。第二年3月，人们逐渐开始接受芯片植入，成为和机器人无异的“人”，向地下城发起冲击。2070年，因“芯片革命”影响过大，人类放弃地球，迁至空间站。我从发射器的窗户看出去，唯有沉默。太空舱内的照明灯缓缓亮起，我从梦中醒来，看着窗外那颗沉默的星球。我又来到那幅画前，看着天上的飞鱼和堆满水底的垃圾。

把人类逼上太空的，正是人类自己。

指导老师：王文芝，北京市第十九中学高中语文教师，兼高中语文教研组组长，北京市海淀区骨干教师。